2012年11月1日 星期四

《行南專欄》身在歷史夾縫之中



身在歷史夾縫之中
朱恩成/台師大公領系學生

打開電腦的同時,FB上傳來噩耗。Kahabu(噶哈巫)(註1族郡乃家族的重要語言報導人、熟習傳統技藝與文化的潘英嬌apu(泛指祖父母輩以上的長者)在這個月14號蒙主恩召。身處歷史的夾縫裡,生長的環境沒有教我如何成為一個Kahabu人。Kahabu是台灣的平埔原住民族,一個承襲自祖先的祖先的名字。

成長於豐原上南坑的我,在外公的回憶裡爬梳過去的生活和關於遷徙的歷史記憶。1823Kahabu人與中部其他族群遷徙進入埔里,在眉溪兩岸形成了四個主要部落,所以埔里人也稱居住在這裡的族人稱為「四庄仔番」(包含牛眠山、守城份、大湳與蜈蚣崙)。這個暑假大湳的朋友正浩(Bauke Daii)帶我走近四庄,一個保存Kahabu文化和語言的堡壘,我與過去的歷史記憶連結,驚艷了我在原鄉語言認同喪失環境下成長的靈魂。

alu meken sumai!」apu親切地以族語招呼我一起吃飯,是一個Kahabu的夜晚。有青苔、鹿仔ge(一種醃漬食品)等傳統食物,搭配apu們的故事。「以前我aba(父親),遇到baba Gailan被他以符咒困在樹上,我當時就當面罵他,把aba從樹上救下來!」apu阿春生動地說著Kahabu人行使巫術的故事。「他是中了定腳符啦!」隔壁的baba(中年男性稱謂)笑著說到。濃濃四庄腔的台語與Kahabu母語交雜。這一切是如此真實,而令人感動。

照片:2011年在蜈蚣崙部落(Daubing)鯉魚窟第一次參與祖靈祭(Kahabu a azem),踏著先人的步伐吟唱Ayan族源之歌。長老與哥哥姊姊們身著傳統服飾合影,上方有著部落守護圖騰紋樣。(朱恩成提供)

某天,我們和蜈蚣崙巫師家族的姊妹去水里找她們大姊。進入昏黃光線交織的apu家中,apu阿春首先和姊姊以族語互相寒暄了一番(當下立刻想到「誰說我們平埔族群的語言已成死語了?」)。「怎麼會那麼makibi(瘦)啦!有meken sumai(吃飯)否?」,「有啦!」九十幾歲的apu回答著。接著我們一起陪她唱一首十分古老的童謠,描寫Kahabu族人對外來清政府剝削族人的痛恨。「蜻蜓來來,我跟你相殺,我殺輸、你殺贏(台語)daudaukua pakusiatakani sumai punu luhut!(族語,來吧頭人和通事,和我一起吃鹿頭!)」apu潘香一邊拍手一邊吟唱古調,我們一起和著。九十幾歲的apu的表情也逐漸舒展了開。

接著我們共同哼了一小段Kahabu人重要的口傳文學Ayan祭歌,「Ayan no ayanAyan no laita……(族語,根源啊根源,讓我來唱根源之歌)」,古老的曲調緩緩流瀉、隨著時間推移,我們彷彿透過Ayan與祖靈相遇。Ayan是具有固定曲頭、曲尾和調子的祭歌,中間的部分上從起源神話下到抒發生活際遇,在過去是沒有固定內容的。Ayan就像是一部宏偉的史詩作品,聯繫著族群共同的記憶與傳遞某種神聖感。九十幾歲apu叮嚀我們,不要讓Ayan失傳。最後,她和我們講了創世神話的故事。從她的眼眸裡,可以感覺到她正透過記憶將古老的時光帶到我們眼前。

在歷史縫隙裡的族群,Kahabu有著特殊於其他族群的歷史經驗。然而Kahabu的文化被傳承了下來,以各種不同方式。整部族群的歷史就像Ayan一般綿長而迴旋,帶有現在所謂台灣經驗裡的某種強韌與深刻的部分。這是一部刻劃在土地人心中的歷史,雖不被先後來到的日本政權與國民政府所理解,但是這座島嶼已漸漸迎向黎明,以祖先之名Ayan之歌將再度傳唱


註解:
噶哈巫:噶哈巫(Kahabu)是台灣中部的一支平埔原住民族,分布在豐原以東、新社、東勢、石岡、埔里及仁愛。毗鄰泰雅族與賽德克族。根據文獻大約自1823年起陸續遷徙離開台中盆地東北緣的祖居地(各家族遷徙史略有不同),落腳埔里形成了四個主要部落(牛眠山、大湳、守城份與蜈蚣崙),如今依然保有固有文化、語言及歷史記憶。自稱「Kahabu」或「四庄仔番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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